三次死亡,三次涅槃,四千年的时光,第四次人生?
    一连串的词语砸过来,饶是景元控制得再好,也不免有瞬间的呼吸错乱,他张了张嘴,但喉咙像是被棉花塞住了般。
    而且,为何是四千年?
    “你……说什么?!”
    有人先他一步质问出声。
    追着九昭赶到的刃恰好见证了三人合一消灭了幻胧的肉|体,走近时,将‘九昭’的话尽收入耳,风将他的额发吹开,露出那双阴翳的血瞳,支离指向少女的方向,他哑着声音,“把话说清楚。”
    很难不说,这不是故意的。
    眼尾稍稍上扬,眸光落在面露动摇的白发将军以及刚刚赶到的剑客身上,‘九昭’缓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。
    作为以七情六欲为食的岁阳,喜欢看到人类的情感变化,也偏好挑动人的情绪。
    喜怒哀乐,爱恨嗔痴、贪恶欲,仙舟人的感情总是那么美味,数千年的那人是,如今的小凤凰也是同样。
    自从来到仙舟之后,祂总是能品尝到从小凤凰那处溢出的情感,这第四次人生中祂极少品味到的那么极致的悲伤,像清冽的美酒,而这几人正是能够牵动小凤凰心神的存在。
    “哦,又一个熟人。”
    祂似乎还想说什么,就在这时祂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控制小凤凰的身体了,饶有趣味地在心底‘哦~’了声,果不其然,很快祂便听见,小凤凰冷然的警告。
    女声压过了男声,“闭嘴,燧皇,我让你出来,可不是让你出来闲聊的。”
    “明明此时精神不济,却还能及时压制我。”‘燧皇’眯了眯眼,似笑非笑地感慨,“你的意志还真是坚定啊,小凤凰。”
    “没有把握我不会让你出来,不要做多余的事情,只要你把力量给我就可以了。”
    九昭压过‘燧皇’掌控了身体,她伸手,锁链收缩变成了鸟笼的大小,而幻胧被困其中,手一招,那燃烧着的鸟笼便飞来。
    幻胧极少陷入这番境地,岁阳极难杀死,但此时却不一样了。
    特殊的不朽子裔,灵曜曾独自杀死过丰饶的令使,幻胧不怀疑她的能力,更不要说她知晓岁阳的弱点。
    锁链的火极为特殊,幻胧试着挣脱过,但只要触碰到一丝火焰,她身体的一部分就会被吞噬,对‘燧皇’身份尚且存疑,但她对少女身上寄宿着岁阳的事情已经相信了,那是比她更为强大的岁阳。
    所以,能够将她吞噬,更准确来说是[聚融]。
    力量弱的岁阳被强者吸入、聚融,便会失去自我而死亡。
    幻胧有些怕了,“你,真的是燧皇吗?”
    “不信?没关系,等你变成我的一部分,便知道我是真是假了。”‘燧皇’对她的质疑不以为然,祂没有温度地笑了笑,“不过,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,作为毁灭的令使,竟然会畏怖‘毁灭’所带来的‘自毁’?”
    “您不也是吗?不然为何会选择这具最接近不朽的身体?”
    ‘燧皇’对幻胧的揣摩,由衷地感到不屑和可笑,“呵,我可是很挑的,比起不灭的身躯,极致的美味更吸引我。”
    普通的对话,九昭没有阻止,但还是看不顺眼地插话,“废话真多。”
    通过他们的对话,意识到九昭并非被操控,而是有自我意识地使用燧皇分|身的力量,景元难得对少女冷下脸来,严肃地说道,“九昭,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”
    “当然,我在杀令使。”九昭不悚,她忽然想到什么,“哦,毕竟是令使。”
    参考上一个丰饶令使,九昭干掉祂时毁了一个星球,这里是鳞渊境被波及到了确实不好,不远有持明卵在。
    “临死反扑确实麻烦,放心,我换个地方。”
    重点是这个吗?
    景元差点儿被气笑了,这么多年九昭这脾气倒是一点儿没变,他头疼又无奈,但也知道这时候跟她对着来,只会更加激起她的反抗之心。
    白发将军叹了口气,熟练地沉下心来安抚,“既然幻胧已经被你困住,那么就交由云骑负责,关押至罗浮幽囚狱中。”
    九昭不解,也不赞同,她皱眉,“为什么要留后患?这好歹是绝灭大君,留在罗浮,生怕那些反物质军团找不上门?”
    她这一世野惯了,数十年来都是一个人,上头没有将军压着,左右也无龙尊的管教,哪怕现在的景元多了个将军的身份,但在九昭的印象中,他更多的是比她小的少年,不见得能让她多听话。
    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。
    用幻胧杀鸡儆猴,告诉那些反物质军团,仙舟不是他们随便招惹的对象。
    至于后续会不会被报复?
    宰了幻胧的是她,那些绝灭大君,就算找上门大概率也是找她,拉仇恨的事情,九昭一向很拿手。
    而那些令使找上门来,打不打得过?
    大不了她也去捞个令使当当。
    届时都是令使了,她还会怕他们?
    “你别管,等我把幻胧……”
    “嗯。”不等她说完,景元轻应了声,就在九昭以为他松口的时候,青年慢条斯理、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,“我确实是管不了,那我叫天风君来管。”
    天风君……
    这个尊称唤醒了刻在身体的本能,突如其来的心虚将人席卷。
    让原本她理直气壮,甚至说有些嚣张的气焰被浇灭了不少,九昭有些气急败坏地指控,“你、你这么大人了还告状!”
    “嗯,是啊。”白发将军面对指控面无半分愧色,反倒是单手举起一摊,顺势无辜地歪了下脑袋,“这也没办法不是,只能让能管得了你的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哼。”九昭故作淡定,色厉内荏地说,“你觉得我会怕?星海这么大,以前在仙舟只要我逃家,天风就没抓住过我,到时候我随便往哪个星域一躲,天风他还能找得到我不成! ”
    话毕,她不欲跟景元再吵,缠绕于她周身的火焰变成了青蓝色。
    实话说,这次来仙舟她带了不少底牌,其中就包括黑塔的藏品——相位灵火。
    幽囚狱中,九昭虽然被发现,但暂时还不想离开仙舟就没有使用,这回的话,时机正好——
    有仇必报。
    反物质军团既然对仙舟出手,那么也得留下代价才行。
    在宇宙中,闹出大动静。
    在众多势力的耳目下,将幻胧,将一位绝灭大君、毁灭的令使给斩落。
    九昭看向这罗浮之中,她最为熟悉的那个人,弯起了眼眸,轻轻地笑了起来,“别担心,景元,我之后会来找你的。”
    眸光扫过了刃和丹恒,同他们对视一瞬后,她移开视线,“我在罗浮还有未完成的事。”
    “作为久别重逢之礼——
    巡猎的复仇,就由我来完成。”
    话音落下,青蓝的火焰将红衣少女席卷。
    这瞬间,她的身影同数百年前最后一面的场景重合……
    “九昭——”
    景元下意识地伸手,但只是触碰到了青蓝色火焰的余温。
    低头垂眸,他愣愣地看向空落落的手,慢慢地握紧,像是要将未挽留住的人握紧。
    若非指尖还有温度残留,他就要觉得自幽囚狱见到的九昭,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了……
    ***
    八日后
    罗浮仙舟在六司协作下,从内忧外患的灾祸中慢慢恢复过来,几个被封锁的地方解除,经过排查之后,恢复了正常运转。
    因九昭研究出的药剂,罗浮仙舟因魔阴身而陨落的人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。
    景元在几日前向星际和平公司发函求证,关于顾问的信息。
    这天,公司的回复也呈在了神策府的案桌上。
    没有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,公司送来的只是最近被公司记录的一个录像。
    景元微微蹙眉,将其上传了玉兆。
    视频花屏之后,便是一片无尽的宇宙背景,青黄的光芒同赤金的火焰在更深处若隐若现。
    像是无人机的摄影。
    画面慢慢地拉进,两股强大的力量交织碰撞,如同星辰间的舞蹈,既壮观又残酷。随着最后一道光芒的消散,宇宙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
    这时候,摄像的镜头才敢飞速地朝着那力量交织的坐标接近。
    镜头中出现了一道身影,随着距离的拉进,慢慢清晰起来。
    红衣少女那炽热的火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,她一手持剑,衣袖被烧毁了大半,胳膊自然地垂落,鲜血自肩膀留下,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痕迹,而后自指尖滴落,一滴又一滴,鲜红的血似乎藏着金芒。
    她仰着头,黑红夹杂的长发被风吹起,露出了非人的赤金的羽耳,无言地望向那无尽的星空。
    无数泛着光、不同形态,有隐身或没有隐身的记录镜头从四面八方靠近。
    似乎察觉了周边‘眼睛’。
    少女慢悠悠地转过了脑袋,瑰丽的眉眼像是深夜中慢慢绽开的幽昙,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,绯色的眼尾微翘着,她漫不经心地抬手,屈指拭去唇边残留的血,眸中的血色变深,里面的杀意还未退去,倨傲而冷然地抬起了右手,深红的剑刃指向前方。
    九昭没什么温度地笑了起来,“记住——”
    “幻胧已被我斩落,毁灭的小卒子们,有本事的话,来毁灭我啊。”
    景元注视着屏幕,愣神了好几秒,最后心情复杂地扶额。
    不知道是该高兴她无事,还是该忧心她之后的处境。
    这视频绝对是有预谋的拍摄,而且是在九昭的默认或是授意之下留下的。
    一位令使的陨落,这时候一模一样的录像恐怕早就传遍了寰宇了。
    “将军,元帅临时召开了会议。”
    青镞的声音将他混乱的思绪打断,目光在录像中少女身上停驻了一会儿,景元才从案牍之间抬眸,“我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