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树树金黄遮天蔽日,满林的银杏无风自动,婆娑簌簌,满目金黄中,点缀其中的红意格外惹眼。
    结束一天练习的少年,路过银杏林时,无意间抬眸,夕阳落进他那双同银杏相似的眼眸之中,他留意到藏于银杏叶中的身影,迎着落霞淡淡地笑起来,“又见面了。”
    红金的小鸟也注意到来人,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,忽而转头,极为人性化地雀跃起来。
    不远处,青衣华服的龙角青年走来,青色的眼眸仿佛一泓碧水,他精准地锁定了黄金之中的那抹红色,近乎微不可察的叹息之后,他在三步外站定,清清冷冷的声音如月似水,“你倒是会挑地方,玩够了吗?”
    小鸟扑闪了一下羽翼,昂首,头顶的冠羽随着其动作晃动起来,似有光在羽翼上流动。
    “走了。”龙角青年没有惯着她,驻留之后便转身,作势要走,“九昭,天黑之后可别指望我收留你。”
    金红的小鸟炸毛,顿时展开了羽翼,从枝头飞落。
    这时,一阵风来,漫天黄金色的银杏飘落,宛如一场落雨,金黄色的雨中,姿容瑰丽的少女从天而降。
    赤色裙摆摇曳,仿佛空中燃烧的火焰。
    白发少年微微睁大眼瞳,撞进了一片绯红之中。
    “等等——”
    少女朝他一笑后,而后匆匆与之擦肩,漂亮的小鸟飞向远处。
    她追上去,拉住了龙角青年的衣袖,“大青龙,我离家出走,你都不安慰我一下的嘛,太冷酷无情了吧?”
    “我要是冷酷无情的话,便已经通知天风君来拿你了。”
    “啊啊啊,你这么大只龙了还玩告状这一套!”
    “安静。”
    “哼,我偏不——”
    ***
    张开眼,映入眼瞳的是高远的青空。
    九昭偏头,眼神清明得不像是刚刚睡醒之人。
    “你醒了。”
    九昭看向粉头发,额处有法眼的少女,太卜司的太卜。
    “景元呢?”
    “景元……”符玄停顿了一下,她看向持明的宫殿方向,“将军他同列车的无名客一行,去了建木的玄根深处对付绝灭大君幻胧了。”
    绝灭大君?
    九昭支坐起来,她扶额,梦中的情景还有历历在目,余韵未去。
    反物质军团?
    这就是罗浮的外患?
    为什么会盯上仙舟?不——
    啊啊啊,如果是那群响应着“毁灭一切”的愿望的军团首领,践行毁灭意志的执行人的话,倒也不以外。
    “喂,你……”符玄下意识地伸手,却在中途止住,她微微蹙眉,轻咳了一声,“我奉将军之命镇守此处通道,这里确实不是修养之处,待一切事了……”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
    九昭打断了她的话,然后站起身,朝着持明宫殿深处走去,“我去找他。”
    “等等——”
    符玄想拦住她,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。
    手腕被握住,脚步被迫停下,九昭回头,看向了藏青色长发的青年。
    刃与她对视了须臾后,开口,“星核的问题会由列车和景元解决,这是艾利欧剧本上写的。”
    剧本嘛?
    抬手搭在青年的手背上,九昭看着他,手上稍稍用力,试着将他的手挪开,“那与我无关,镇压仙舟的寿瘟祸迹,是持明的责任,饮月……不在了,那就由灵曜负责。”
    “况且——”
    她忽然勾唇,笑了一下,“我得将功补过才行,要是都让景元把功劳给抢走了,我可不能跟他谈条件了。”
    瞳孔中映出了少女的笑容,刃有瞬间的愣神,而九昭趁机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移出,后背展开了羽翼,振翅飞离。
    眉头拧起,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,刃没有犹豫追了上去。
    鳞渊境,对于九昭来说陌生又熟悉,就算过去数百年,宫殿与记忆中有所差异,但是通往玄根的方向她还是记得的。
    从龙形木瘿进入,她便看到了巨大的身影。
    借由建木的力量生长成的肉|体,其身躯在普通人看来显得无比巨大。
    天空是灰红色的。
    只露出半个身形的不死神实被玄莲环绕,列车的人在对付为其提供助力的玄莲,而景元和……饮月的转世正在对付那不死神实。
    这是绝灭大君,幻胧?
    九昭飞到时,正巧听到了幻胧的放话。
    “下一出戏目里,我要将各位炮制成虚卒……决定了,就从这傲慢不可一世的仙舟将军开始吧。”*
    眼神变冷,眉眼间染上杀意,九昭抬手,赤红的火焰凝成数道长形的利刃,撞击了附着在其周身的壁垒,将幻胧伸向景元的手和手臂刺穿,钉在了原地。
    无数条燃烧的锁链从头顶的苍穹深处倾泻而下,它们如同被烈焰吞噬的巨龙,在空中狂舞翻腾,带着毁灭性的力量,在幻胧周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。
    燃烧的锁链都如同一条条枷锁,紧紧地将其束缚。
    后腰的羽翼扇动,九昭飞到了幻胧的眼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似人非人的脸,“绝灭大君?”
    “唔、呃?”
    幻胧猝不及防,祂诧异地抬眸,“你、你是——”
    不紧不慢地将手抬起,灰红的苍穹仿佛被撕裂,遮天蔽日的锁链仿佛成了无数流星,九昭扬手利落地落下,每一条都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的锁链,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,如星陨砸下幻胧。
    炽热的火焰烧掉了其与建木的联系。
    她冷声道,“毁灭你的人——”
    “来得正好,九昭,就是现在,丹恒。”
    略带笑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金光闪现,比不死神实之躯更加高大的神君自其后方现身,举起利刃刺下。
    波涛凝聚成了苍青色巨龙,其从幻胧的胸口穿过。
    三种力量下,由建木力量生长的不死神实之躯瞬间被摧毁。
    只剩青黄的火焰在空中摇曳。
    “我认识你。”哪怕身躯被毁灭,但不具固定形体的能量生物幻胧还未死去。
    九昭从空中降落,冷冷地瞥了其一眼,“是吗?”
    “特殊的不朽子裔,从龙中生长出的凤凰,但比起这个,近来数年,你在寰宇大放异彩,你的毁灭美学就连焚风也很欣赏,没准纳努克大人……”
    “哈……”
    眉心微蹙,九昭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,“别说这么令人反胃的话。”
    幻胧被打断也不恼,甚至还有心情嘲讽,“巡猎的将军,不朽的龙裔,还有特殊的不朽后裔,三人合力不过让我失去了随手捏制的肉身……”
    九昭听不得手下败将在她眼前叫嚣,还未下去的怒火再次窜上头,对仙舟动手,引起内乱,带来星核,唤醒建木,还有……
    对景元他们动手。
    毁灭的令使?
    “你这幅姿态,你是岁阳一族?”
    “是啊,似乎也与你们仙舟颇有渊源呢……”
    “是呢。”九昭也颇为嘲讽地勾起唇角,藏在黑发中的赤发隐隐发光,“跟我也颇有渊源呢,你们岁阳的首领,燧皇啊……”
    第一世,九昭年幼时不懂事,在朱明仙舟同炎庭学习火焰的用法的那段时间,在某天怀炎将军去“看望”关押的燧皇时,偷偷跟去。
    因她属火,情绪充沛,被燧皇盯上,其一抹分身寄存在她的头发上。
    自带火焰的头发让她丑哭,听了燧皇一整夜的嘲笑,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她直接破防,理智蒸发后,试图利用持明族的古海淹死那分|身,但不想,哪怕燧皇的小部分力量,其实力也是非凡,波月古海差点儿被蒸发了一半。
    为此,她喜提数十年的禁足。
    后来,燧皇的身|份在将军与十王司的作用下同她分离,但燧皇一部分力量留在了她身上,原本的黑发,有了几缕红色的挑染,而她自此对幻觉有了免疫,可以直视朱明的那轮太阳。
    而燧皇包括岁阳一族一直在她的黑名单前几位。
    虽然很不情愿,但是要杀死岁阳的话,只能这么办了。
    “绝灭大君……幻胧。”九昭勾起了耳侧的一缕发丝,将其别在耳后,锁链化作牢笼将幻胧困于其中,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,“毁灭的令使,陨落于践行毁灭命途之人,不觉得很乐子嘛?”
    “想必常乐天君会很高兴的。”
    “哦?你觉得你能杀了我?”
    “我不能。”赤发像是被点燃,赤红的火焰瞬间包围了全身,少女的嗓音发生了变化,低沉的男声同女声重合,少女的眉眼染上几分邪性,周身的气度也开始变化,绯红色的眼瞳也一同燃烧,比以往更为摄人。
    “但燧皇可以,你(我)们岁阳一族不一直是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的状态吗?”
    原本从容不迫,气定神闲的幻胧态度变了,“燧皇?众所周知,数千年前的仙舟民将岁阳首领「燧皇」封印了。”
    周身缠绕火焰的少女笑得诡谲,她漫不经心扫过幻胧,男女混杂的声音倨傲而冷漠,“试试不就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她抬手,右手仿佛握住了恒星般的耀阳的光体,五指慢慢地如握拳般收紧,与此同此,困住幻胧的牢笼也随着发生了变化。
    “等等,九昭!”
    “你是……罗浮的将军?”
    那双赤色的眼瞳看向声源,‘九昭’笑了起来,男声压过了女声,“哦,我认识你,四千年前,通过这小凤凰的眼睛看到过你,那时候,你也是个小孩呢。”
    景元微微蹙眉,他的神情冷冽,“燧皇?当初寄宿九昭的燧皇分|身已经被剥离封印了才对,你……真的是燧皇吗?”
    ‘九昭’哼笑,“不怪你不相信,与你们而言不过数百年,但对小凤凰来说这已经是她的第四次人生。”
    “三次死亡,三次涅槃,四段人生,四千岁的光阴,足够改变很多,比如,让当初仅存于小凤凰身上的,被封印的、属于燧皇的力量,成长,重新醒来……
    然后,解开封印,同小凤凰共生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