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好没有拉着楚舟报名比赛。”
黑暗中，门把手悄无声息地向下拧。
张镜迟的影子从房子缝隙中游出，迅速冲向对面。另一间房屋中沙沙声响起的一瞬间，张镜迟抬手将垃圾袋挂在门把手上。
他不客气地拍了下垃圾袋：“敲门，叫，不然把你扔出去。”
垃圾袋：“......”
它很愤怒，愤怒地撞向门板，‘咚咚’两声，屋内的沙沙声立刻停滞。
它很满意，越发激烈地撞向门板，刺耳的鬼啸冲门板钻进室内。
咚——
室内有重物砸到地上，震耳欲聋的响声接连响起，具象化地传递出室内景象的混乱。
客厅内两人下意识皱皱眉。
秩序感极强的楚舟从未让北屋出现过这种动静。
明知道这间寝室不是他们原本的寝室，北屋的房间不是真的北屋。但是布置太相似，代入感太强，他俩听着这动静，心肝依然紧跟着颤了颤，总觉得下一秒楚舟就该一脚踹开门冲他俩大发雷霆。
屋内动静停歇时，张镜迟直起身，摸黑找出客厅的台灯。
寝室内断电彻底，台灯没法用，他点了几盏蜡烛，想起孟衔青的话，随口回应：“我们俩也没有主动报名。”
“哦，对哦。”孟衔青说。
他们从冰箱里翻出两块营养膏，勉强解决今天的伙食问题。
这时孟衔青分外庆幸寝室的独卫在客厅，而不是在阳台。
外面的暴雨没停，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打开阳台的门。
"我去......"孟衔青对着漆黑的卫生间犹豫了下，“阿迟，你介意我不关门撒尿吗？”
“你快点。”张镜迟说。
卫生间传来水声，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，以此来确认对方的存在。
张镜迟叼着营养膏，从储物柜中翻出一个自动翻炒锅，又翻出两颗番茄和两颗鸡蛋。
营养膏能够满足人一天的饮食需求。但是味道不好，张镜迟磨磨唧唧地才咽下去一口，端着两个番茄犹豫要不要尝试弄点东西吃。
可惜他们被科技照顾太久了，寝室里没有人有烹饪习惯，油盐酱料等物件一件也没有。
张镜迟抛弃自动翻炒锅，拿了一个水壶，正准备将两颗鸡蛋丢进去，忽然凑近闻了闻水壶内的水。
他神色一变，迅速移开水壶。
只听壶内的水自己沸腾了起来，被浓郁蚊香压制的腥臭味冲进鼻腔。
沸腾的水越溅越高。
张镜迟一把盖上水壶的盖子。
沸腾声戛然而止。
张镜迟记得自己喝房间里的水时没事。
水壶里的水是刚从水龙头里接的。
“衔青！”张镜迟朝卫生间喊一声，“冲水的时候小心！”
话音未落，冲水声和男人冲出卫生间的动静同时响起。
孟衔青一把扣上卫生间的门，惊魂未定地说：“操！小便池里伸出一只手要摸我！”
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，卫生间的门从里之外笃笃两声。
孟衔青面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，他以后上厕所都要有阴影了。
张镜迟嫌恶地皱起脸：“啧——”
他把客厅里的架子拆了，抽了一根长棍出来：“你把手撒开，我看看它出不出来。”
孟衔青立刻撒开手。
‘笃笃——’
里面的东西光敲门，不会开门，跟北屋的‘楚舟’一样。
张镜迟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，整个屋子里就一个独卫，要是顾及里面的东西不进去，他们接下来一天都得憋着。
张镜迟拧着门把，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面阴冷的寒意。
“我这人比较懒，不喜欢打打杀杀。”张镜迟对着门说，“你们要是安安静静待着，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们的存在。”
孟衔青刚抽了根长棍过来，听见张镜迟这话差点没笑出来：“你跟怪物讲什么道理？”
卫生间里的怪物可能也是这么想的，它安静了一秒，越发嚣张地敲着卫浴的门，门板哐哐直震，洗浴用品七零八乱地往地上砸，气势凌人。
唰地，门把松开，年轻人一腿踹开卫浴的门。
污浊的沼气扩散，黑暗中有一庞然大物带着腥臭的潮热气息迎面冲向张镜迟。
孟大系草慌乱之下判断有误，那不是手，是一条绿色粘腻的长舌头。
舌头的舌尖生有两根触须，顶部发光，速度极快。
张镜迟矮身向一旁滚去，长棍夹着凌风同时戳下，将舌头一步钉进地里。
绿舌头不把这一棍当一回事，哪想这一棍钉住了它以后就不再挪位，蛮劲顶着长棍往下戳，愣是戳进了舌苔内。
寝室客厅地面的瓷砖生生裂开，突破了这一层以后往下戳很轻松，就好像地砖底下是泥土一般。
舌头剧烈蜷缩，两根触须难忍地抽动。
张镜迟把长棍三分之二处弯折，拧成一颗钉子，嵌住长舌头。
“好臭。”孟衔青抓了一捆强效蚊香，一次性点燃丢进卫生间。
两股强势的气味冲撞，依然恶心的不行。
“雨小了。”孟衔青说，“撤吧。”
“好。”张镜迟答应一声。
他俩迅速在寝室里搜刮一圈，打开寝室门冲出去。
阴云依然笼罩在头顶，只有一点浑浊的亮色，勉强照亮室外景象。
生活区空荡荡，整栋楼内听不到活人的气息。连叫早机器人都罢工了，半死不活地横在走廊上。
孟衔青出门时差点被绊倒，一脚将叫早机器人踢到边上。
张镜迟俯身掰走叫早机器人的短炮。
叫早机器人没有攻击性，他们配置的短炮最大的特色是聒噪，子弹炸开的瞬间会播放超分贝校歌，目的是让赖在被窝里的学生第一时间被吓醒。
地面积水，空气阴冷，腥臭味如影随形，但是都不如寝室厕所里的舌头那么恶心。
他们的目的地是学校超市，这场雨导致所有的水源变异，封闭的饮料倒是没事。
想到超市的冷饮柜，张镜迟下意识地吞咽一下，眸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渴望。
“学校里应该还有其他人，”孟衔青说，“校草选拔大赛，总共128名选手，总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游荡。”
“嗯。”张镜迟应了声。
假如这会儿孟衔青看他一眼，就会发现张镜迟神色恹恹，比平时还提不起劲。
宿管院很安静，里面亮着灯。
灯光让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，毕竟生活区停电了，这里不应该有光。
隔着一段距离往内看，张镜迟立刻拽着孟衔青离开。那根本不是正常设备发出来的光，宿管院楼层低，被水淹没了，埋伏在那的是一群发绿光的触角。
校园很安静，雨线细如针，空架长廊十分宁静。
就好像凌晨出门，学校尚且在沉睡中，他们在寝室里遭遇的事情只是一场混沌梦。
张镜迟走着走着，脑袋猛地往前点了一下，倏然惊醒。
他刚才差点儿睡着了。
张镜迟掐了下胳膊，刺疼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一点。
要不是时不时能听见孟衔青的呼吸声，他真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这次孟衔青注意到了他的反常。
张镜迟舔了舔嘴唇：“差点睡着了，你稍微注意一下，我再犯困你就打我。”
“你......”孟衔青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，刺激的环境让他的精神极其亢奋，昨晚半宿没睡，他现在也一点儿困意都没有，毕竟环境诡异，稍不留神他们就有可能交代在这。
但是张镜迟好像跟其他人反着来。
平时什么事情也没有，他能躺在床上清醒地数一个晚上绵羊。
这两次他们不知道误入了什么东西，张镜迟反而困了。
他担心地拽过张镜迟左右看看：“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“没。”张镜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，他们已经到一家校园无人超市附近了。
他余光瞥了眼里面的货物柜，漫不经心道，“就是有点渴。”
真渴啊。
他都迫不及待了。
两人翻进超市，躲在货柜后方。
张镜迟一连灌下三瓶饮料，准备去拿第四瓶水时，孟衔青一把摁住他的手，神色复杂道：“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来超市，我们应该去校医院顺药剂，你现在不太对劲。”
张镜迟只好撂下手，他喉咙干痒，恋恋不舍地从水瓶上抽离视线：“你傻了，这里地图是按照学校复刻的没错，但校医院的物资不一定是按照学校来的。”
药剂成分复杂，乱吃更容易出问题。
孟衔青发愁地看向外面。
【距离第一轮投票通道关闭还有12小时】
在安静中停留太久，孟衔青已经有些焦躁了。
校草排行榜发生了变化。
第一名是77号雅克，42票。
第二名是5号，32票。
夏天安滑落至第十名，依然是20票。
第60名到第90名为1票。
张镜迟和孟衔青还是0票。
趁着孟衔青不注意，张镜迟一口气喝完第四瓶水，然后从冰柜中拿出另一瓶水摆在地上。连喝了四瓶水，口渴的感觉才稍稍缓解。
张镜迟思绪清明了一点。
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，从发现水壶里的水不正常以后，他就隐隐的有些烦躁。是身体意识到没有固定水源以后没有安全感，从而产生的身体反应。
他现在很需要水。
这是为什么？
张镜迟站起身，他来时没注意路边的景象，现在才有精力看一眼。
由于寝室断电，他们现在尽量避免去高层，避免被困在高处没有工具下来，始终在低层活动。
这间无人超市位于校内商场的底部，商场大门紧闭。
商场上方一面落地虚拟屏兢兢业业播放广告，正是第56届校草选拔大赛的宣传报。
上一届校草苏倾的全息影像坐在宫廷内，单手夹着高脚杯，另一只手向外伸，做出邀请的手势。
他这次穿的是V字领礼服。
全息影像完全按照苏倾的身材一比一建立，华贵的服装没有遮住他的身材，他翘着腿，影像动作时，繁复花边袖中露出一节手臂。
在这种地方碰见苏倾的广告位，让张镜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，第二眼丢出去就收不回来了。
他视线停留在苏倾的脖子上。
男人修长的脖颈上系了一根马眼形镶钻项链，黑色勾勒出浓稠的禁欲感。张镜迟的视线在那条项链上停留，距离较远看不真切，他似乎看见项链下方有倒转九十度的Z字形红线。
没等仔细看，孟衔青躬身探头到他面前，语气古怪地问他：“你看什么呢？”
“看广告牌。”张镜迟瞥了眼孟衔青，后者面上有促狭之意，他无所谓道，“没错，我未婚夫拍的广告。”
“......”孟衔青倍感没劲，“连苏倾的广告位都还原进来了，这游戏真的是......”
张镜迟一把摁住他的脖颈：“你仔细看。”
浮雕字体印有几行字。
【第56届校草选拔大赛初轮选拔赛规则】
【1.只有真正的校草能够站在C位】
【2.不要在下雨天外出】
【3.不要在下雨天喝水】
【4.不是只有灯会发光】
【5.天黑以后，不要待在室外】
【6.选手不能恋爱，校园恋爱是死罪】
【7.学校里没有摄影师】
【8.你能接触到的人没有投票权】
【9.是药三分毒，不要乱吃选手】
【10.不要被淘汰】
论坛上没有这一行话。
虽然这些话看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。
张镜迟早已经放弃用正常的思维去看待这场选拔赛，他目光落在最后几行字上，感觉背后凉飕飕的。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能把其他选手给吃了似的。
“我们现在算是下雨天外出了吗？”孟衔青问。
外面只剩下毛毛小雨了，毛毛小雨也是雨。
张镜迟一脸摆烂：“算，那又怎么样？”
他们都已经出来了。
“也是。”孟衔青心态放开，“写了这么多条，这不要那不要，又没说怎么拉票......”
他突然没了声，身影向货架后方隐去。
同一时间，张镜迟利落地收走地上遗落的水瓶，一脚推开超市杂物舱的门，身体如液体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高处阁楼。
下一秒，远处抛来的硬物将无人超市大门砸碎。
有人来了。